12月初，记者前往东北农村，拜访几位在大学进修之后又回到农村工作的乡村医师。细雨中的村庄，寒气逼人，沉寂无声。出租车在转了几个圈子之后，终于在路旁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门前停下，没有任何标识显示这里和普通民居有何不同，但司机很确定地说，到了，这就是村里的卫生室。

■“欠的账咱也不好意思去催”

赵霞所在的村子，名义上属于哈尔滨市管辖，实际距离市中心有近百公里。从村里到近的卫生院，也要几十分钟车程。因此，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，优选赵霞的卫生室。每年，这个小诊所有近1万人次的门诊量。

赵霞捧过来一堆纸条，厚厚的一叠，每张纸上记录着患者姓名以及所欠药费。“10年前的欠条都能找得着。”

这位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阿城区南城村的乡村医师叹着气，“都是乡里乡亲的，虽然没钱，但人家来看病还能不看？欠的账咱也不好意思去催。”

■“现在感觉很迷茫”

听说今年年底村卫生室要推行药品差价销售，赵霞心里也很忐忑。

上半年的时候，ZF组织乡村医师进过一批基本药物。“我一看药价，当时就懵了。”赵霞找出当时的进货单给记者看，“原来我们自己卖9块钱的三精口服液，基药进价就是12块5。太贵了，根本卖不出去。”

乡村医师群体更关心的还是基本药物制度实施之后的补偿。现在传出的消息是，按照药价的15%进行补偿，再就是按照门诊每张处方2元的标准收取一般诊疗费。“收入肯定缩水。”赵霞说，她这里每年1万人次的门诊量，真正开处方的还不到一半。即使两项补偿加起来，也抵不上原来的收入。

“去大学读书之前得签合同，毕业后在家乡要干满5年。我们当时本来就打算回村里好好发展。别说5年，就是50年也可以。”赵霞说，“但是现在感觉很迷茫。”

“乡村医师干活就是凭良心。” 赵霞说，在农村，医师上门看病不收一分钱出诊费。“夜里也会被人叫醒去看病。”平常，村卫生室的药都是“拆”来卖，要是村里人就需要一片两片的，收费的话也说不出口。

赵霞和丈夫都在卫生室工作，夫妻两个人都考取了执业助理医师资格。2007年，两口子琢磨着趁着年轻，应该多学点东西，双双报名参加了黑龙江省的“村村大学生计划”，由ZF出学费，分别到牡丹江医学院和齐齐哈尔医学院读了3年大专，成为乡村医师中尚不多见的高学历人才。

尽管屋外正飘着细雨，仍有村民带着小孩来看病，说是皮肤有点炎症，点名就要某种药。赵霞看了看症状，转身进药房拿药。“村里人愿意到卫生室，主要是买药，顺便让医师瞧瞧病，连处方都不用开。”赵霞解释说，真正要开处方的也就是打针、输液。

打针、输液容易出问题，因此在村卫生室是重头戏。赵霞说，每天给人看病打针都小心翼翼、提心吊胆的。“村医不好干，一旦有个医疗纠纷我们根本担不起。”

目前，耗费赵霞精力多的是公共卫生服务。除了看病，每周还要协助上级进村入户，搜集信息，建村民健康档案，承担着多项公共卫生服务任务。很多时候忙不过来。

“我掐算过时间，认认真真地按照要求上门建一份完整的健康档案，需要40分钟。”赵霞说，“哪怕一天8个小时都做这个，一天也就是建10多份。按照去年建一份档案给村医补助2块钱的标准，一天只有20块钱。”

当然，也有“捷径”可走。赵霞拿来一份档案，“你看，这上面的数据要造假也很容易，根本不用上门，在家坐着也能填完一份。”她说，自己不愿这么干。

■“准备改行当建筑工人”

“到现在也没有书面的处罚通知，我们都是被口头告知的。”他说，“没办法，我准备改行，当建筑工人。”这个拥有大专学历的乡村医师狠狠地抽烟，叹气。

“乡村医师越来越少了。”赵霞说，卫生院开会的时候通报数据，阿城区原有540多名乡村医师，现在只剩460多人还在从事这个职业。

听说来了记者，赵霞的丈夫冒着雨赶回来。趁着诊所人不多，他跑到附近县城的工地上干活去了。他抱怨说，想不通的是新农合的罚款。

在黑龙江省，符合条件的村卫生室均被纳入新农合定点医疗机构管理，实行门诊统筹。按照阿城区合作医疗管理办公室的解释，南城村卫生室在去年的检查中被查出新农合报销存在漏洞，因此被处以2016元的罚款。